要用小笔做大文章，小小一支笔，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刚入学的小学生，无论穷人富人、工人农民大家都要用笔，都知道笔。所以这个问题谈起来很有启发意义，有大众性。我们谈空心化，信息产业空心化大多数人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如果说中国的圆珠笔的空心化，大家很容易明白。这个事情为什么值得谈一谈，很容易在我们中国的公众、社会、媒体引起共鸣呢？因为它涉及一个广为人知的产业，就是圆珠笔。我觉得这个是非常好的一个题目，要通过解剖一下这个案例，分析当前我国在转变经济增长方式，调整经济结构当中的重大的问题。现在我想谈谈我的想法。

    第一、要研究一下制笔行业的利润链、价值链。中国出口一只圆珠笔的价格是五毛钱到一块钱，在美国卖一美元，就是六、七块钱。美国人能赚到五、六块钱，占利润的大头，90%以上的价值是由产品设计、采购、物流、批发、经营、零售服务等环节创造的。在整个圆珠笔的产业链和价值链当中我们有严重的缺失。特别是我们每只笔卖一块钱以后，扣除材料、劳动力成本，利润只有2%-5%，两分钱到五分钱。我读着这个数字，心里感到很郁闷。中国的工人在这种工作条件不太好、工作非常紧张的条件下，只能拿到这么少的钱。所以说中国老讲扩大内需，我们的工人、农民能拿到多少钱去扩大内需啊。我们的电器生产线、电视机、洗衣机、空调设备大量闲置。没有人买，不是没有需求，而是买不起。我们能够满足于这种状况吗？我为什么要谈这个利润链的问题，因为从这个地方说起，有很强的感染力，能够唤起国人的共鸣，这个问题有相当大的典型意义。我们的笔记本电脑利润连1%都不到，鼠标、手机利润更少。现在不要说是圆珠笔这样一个传统产业，我们的高技术产业很多利润还比不上一般的产业。我们从笔说起，大家都容易明白，引申到其他的重要产业，包括我们现在自称为高技术产业的产业上，看看这些产业到底为我们老百姓创造了多少财富，这个问题很值得我们的深思。我觉得这篇文章应当从这个角度入手，要调查一下制笔的利润链、产业链是怎么形成的，我国在这个链条当中的位置。我们肯定是处于价值链的最低端，为什么会处于低端，我们需要认真研究。

    第二、要分析一下产业链的问题。这个问题有很大的普遍性，中国的一些产业，特别是新兴的产业，也包括我们原有的高技术产业，产业链的缺失问题是个重大的问题。最近我到长虹谈过这个问题。长虹在搞LED面板生产线，花了很大的本钱，下了很大的决心，几十、上百亿的钱投进去，生产线也成功了，成品率、量产化问题也解决了，还是经营不下去。因为我国LED产业链是缺失，和制笔行业类似，需要大量进口关键部件，成本居高不下。哪怕是技术上做出了突破，在产业链缺失的情况下，由于需要大量进口关键部件，产品也是没有竞争力的。还有创新的问题，大家都在搞创新，人家比你做的快，你的产品就卖不出去。现在国外3D电视已经出来了，我们没有技术储备，已经跟不上市场的发展。3D电视据说下半年就上市了，再过一两年，不带专业眼镜的3D电视也可能出来了。我们的彩电产业怎么办？我们的CRT彩电产业已经全部垮掉，国家花了几千亿，占据了95%的电视机市场，但是平板电视一上来，CRT电视产业就全部垮掉了。产业链第一个是关键技术的问题，大家说的比较多，还有就是产业链缺失的问题。让长虹一家企业解决这样的问题，是没办法的。在这个方面，政府应当承担起重大的责任。我们的政府搞具体的项目，修公路、建桥的事情搞的太多，而产业链、关键技术的问题，通过政府组织的中介、发展创新服务业就可以解决这方面的众多问题，但是政府却不愿意做这个事情。因为修路之类的事，带动GDP上升快，也比较简单。所以产业链的问题需要认真研究，研究我们在产业链中处的位置，为何处在这样的位置，最终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第三、我国的基础工业严重缺失的问题也很突出。现在我国工业的增加价值很多，也与GDP增长有关，但是很多机密工业，比如精密机床、仪器都过不了关。包括我们的圆珠笔在加工方面也是这样的问题，机床过不了关。现在基础工业国家并没有力气来发展，只注重发展信息、材料这类的产业。而基础工业是支撑我国所有产业发展的最重要的产业，我们要认真的分析，举一反三。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制笔行业的问题，我们其他行业都有类似的制约，这是制约我国企业进一步向前发展的重要因素，需要认真研究。

    第四、必须重视树立品牌。我觉得大家好像不是很关心中国产业的品牌问题。政府、企业、社会都不关心，企业也没什么作为。现在做来做去，只有华为成为了知名品牌。关于制笔行业，过去我们都知道金星、英雄等品牌，现在已经没有影响力了，我们的下一代肯定不知道金星。英雄品牌了。而品牌的价值何等重要啊，我们不重视品牌，可能和我们的贴牌生产有很大的关系。怎么摆脱贴牌生产的状况，有什么困难，政府应该做什么，这是我们研究的方向。我们调研最后的落脚点应当是政府应该做点事情，解决这种现象，而不是只注重修路之类的事情。

    第五、关于企业技术创新的动力机制的问题。现在企业的创新能力不行，比如制笔行业，只有一家行业研究所还濒临倒闭，这个现象很有代表性。这里有一个深层次的问题，为什么企业不关心长期的创新，很多小企业是能力的问题，政府不给钱，银行贷款贷不到，创业板的门槛那么高，小企业根本没有能力搞研发。现在能进入创业板的企业基本是不需要政府支持的企业，而真正需要政府支持的中小企业进不去，得不到支持，这种现象一直没有根本的解决办法。没有钱怎么创新啊，风险投资问题，直到现在是我们中国科技型企业发展的重大障碍，并没有因为创业板的上市而解决，看看创业板都是什么样的企业。还有就是创新动力问题，小企业没有钱，大企业也不愿意做。现在的大型国有企业，热衷于搞资本运作，国家严禁国企炒股票但也偷着炒股，股票不好了把房子当股票炒，直到最近地王还在不断出现。为什么企业不愿意在竞争性的领域做一些创新工作呢？这个问题值得调查了解一下，可能和我们现有的这种GDP导向的机制有关系。现在国资委的口号就是“我只管保值增值”，在这种导向下，国企谁愿意做有风险的技术创新。这种现象到底和我们体制机制有没有关系，需要认真的研究。我们现在民企有民企的问题，国企有国企的问题，大企业、小企业都有问题。现在相当一部分企业对创新不感兴趣，当然我不是说所有的，华为技术创新搞的不错，但是华为实际上很多东西也是借鉴过来的，不愿意做革命性的创新，不愿意冒险。为什么相当大一部分企业对创新不感兴趣，这个问题关系到国家的未来发展，需要研究一下。

    第六、科研院所的评价机制问题。我当过很长时间科研院所所长，我相信没有一个院所会愿意研究笔芯的问题。为什么研究院所不愿意做这种事情，因为这种研究既不能出论文，又不能出有价值的专利。但是对一个企业、行业来讲，这些技术就是他的生命线。现在科研院所、高校的导向问题没有解决，依然是论文导向、专利导向，现在院所申请了很多的发明专利，但这些专利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没有人关心，更加没有兴趣与中小企业合作了。建立一个完善的产学研结合的机制是中国自主创新的生命线，现在这个机制有问题。我们的科研评价体制、奖励体制必须要彻底的改革。否则的话，在现行的体制下，象制笔行业需要的技术攻关，是不可能得到关注的。

    第七、要重视我国宝贵的市场资源。我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市场是中国最宝贵的战略资源，我们说石油是战略资源，粮食是战略资源，应该看到，我觉得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很好的统一思想。要把中国的市场作为最重要的战略资源，我们过去说拿市场化技术，换来了没有？换来多少？今天不想谈，大家心中有数。我们怎么利用国内的市场，促进国内企业的发展，应当提到日程上来。国外精的要命啊，欧盟过一年就来个规定，安全级别提高了多少，某个要求出来，总是顶着你。我们政府不组织这方面的工作呢  怎么通过合理的壁垒来解决中国产品的国内市场问题。高档笔中国没有，国外的笔都很贵。我们也设置个壁垒，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保护我们的制笔企业，这是政府应该考虑。

    上面这些问题通过这次调研，也不可能都解决，能解决一个问题，两个问题，说清楚，我们就是非常大的收获。现在讲这些话的人太少了，这方面的工作做得太少了。这篇文章最后应归结到政府怎么定位，政府应该做什么。

    制笔行业的问题谈到了我们中国产业结构调整中，最重要的，往往又被人忽视的问题。现在GDP导向再不调整，我们的国家是要出问题的。我们的科技评价体制、激励体制也是必须要改革的，还有其他的问题。另外应当强调政府要加强创新服务，建立各种平台为创新服务。中国的高技术产业的发展，创新服务业的发展，必须由政府来组织创新服务业。现在实际上是有很多缺失的状况，缺乏有效管理的状况。

    这个调研要尽量避免就技术谈技术，而是要把动力、机制的问题解决，这个就是我们这个报告的特色。最重要的是我们为什么谈了十几年转变经济结构。转变发展方式，一直弄不好。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解决动力机制到底出来什么问题。如果围绕这些方面把这个问题讲清楚，就有了很大的进步。为了国家的利益就要讲真话，把问题讲清楚是非常必要的，这个问题积累的太长了。扩大内需我们讲了十几年，结果现在消费比例从40%下降到了30%。这些问题应当从根本上，从这个笔做一个大文章。在调研方法上，要做一些数据方面的搜集和整理，简单的调研有时候不容易深入。要有几个人专门做这方面的数据，包括笔的微观数据，还包括经济结构调整的宏观数据，两者结合起来。小小的圆珠笔就能说明国家大问题。再有报告重点从圆珠笔来谈我国产业结构调整，另外还应当考虑再形成一个报告，专门谈制笔业的问题。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收获，制笔行业每年两、三百亿的产值，维持一大批就业岗位，就把笔的问题谈一谈也很好。如果能拿出一两条建议，比如成立一个中介机构，比如政府在浙江省成立一个技术服务机构，帮助企业进行公共设计、某些关键技术攻关，也是做了一件好事。总之，这个调研应该写成两篇文章，避免都说不清楚。来源：中国制笔协会

2010年0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