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留心，会发现最不起眼的的铅笔，从“出生”到“死亡”都是贵族。

这支敢卖 40 美金的铅笔，是 Eberhard Faber 生产的 Blackwing 602（黑翼 602）。40 美金是它 1998 年停产后的价格，现在有可能更贵。但即使在它还在正常售卖时，也要比市面上的其他铅笔贵 3 倍。

这支黑色铅笔的价格高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名气。黑翼 602 一直都以笔芯非常柔软，但又不容易断而出名。这让它写起来就像笔身那句烫金的标语 “Half the Pressure,Twice the Speed” 一样舒服。

流畅的书写体验为它赢得了大量粉丝。在一次电视采访中，动画大师 Chuck Jones 被问及一个关于 “pen” 的话题，他主动纠正：A pen is full of ink.This “pencil” is full of ideas.

如果你不认识他，那你一定认识猫和老鼠、兔八哥和达菲鸭，这些经典卡通形象都是由他用黑翼画出来的。

▲从小陪伴我们长大的猫和老鼠、兔八哥、达菲鸭都是出自 Blackwing 602 笔下

　　▲故事背景在 20th 的经典美剧《广告狂人》也很好的还原了知识界和精英阶层对于 Blackwing 的喜爱

知识分子和精英阶层的喜爱让 Blackwing 602 渐渐变成了一种创造了和想象力的象征，也让它离平民越来越远。

1998 年，Blackwing 602 彻底停产。

它的粉丝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留住它，作家 Sean Malone 一直到去世前都在整理《Blackwing Pages》的博客；作曲家 Joseph Sondheim 则在停产前囤了好几箱的铅笔。

虽然在 eBay 上甚至被炒到三四十美金一支，但人们还是争相购买，但竟然很少有人为了收藏而买，都是为了买来用。

在美国人心中，Blackwing 602 已经成为 “最好的铅笔” 的代名词。人们再也找不到如此迷人的铅笔，而铅笔的辉煌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

人们感叹一支铅笔竟然卖到 40 美金的时候，其实不知道，铅笔生来就是奢侈品。

铅笔最早并不是用石墨制作，古罗马人用铅制的金属棒在湿泥板上刻下文字，但它其实更像一支迷你的长矛。

公元前 44 年，凯撒大帝独自一人步入罗马市中心的元老院时被杀死，元老院里记录用的铅笔便是凶器之一。

▲《Death of Caesar》

铅笔从出生就象征着尊贵，它代表着只有贵族才拥有的东西——知识。

现代铅笔一直到 16 世纪初，才因为一场肆虐英格兰西北部的大风而被发明。

在这片森林密布的湖区，人们意外地在风吹倒的树下发现了黑色的石墨，村民一开始常常用它来数羊。

　　▲第一个石墨矿

为了不弄脏手，人们在“黑铅”的外边缠上一些植物或者布条，做成了笔的形状。

当石墨被发现可以用于润滑炮膛和医治结石，它的命运就此被改变了。

都铎王朝立法对矿区进行严密地保护，在石墨送去伦敦拍卖的路上，甚至会有武装部队护送。

稀缺带来了垄断，它的价格开始飞速上涨，并且催生了走私贸易，有人开始把石墨塞进木条，企图骗过矿区的守卫。慢慢的，“石墨+木条”组合的铅笔形成了。

但这时候的铅笔只有王室和军官这些上等人才用得起，数羊的村民只能重新用石子了。

拿破仑战争使得英国对法国实施了贸易禁运，法国的优质铅笔断了供应。

这个小东西平时不起眼，但对于还没有进入信息化时代的军队来说，是画图的最佳选择。因为墨水下笔就不能改了，只有铅笔能随意写划，于是法国人被迫自己生产铅笔。

受命制造法国铅笔的人是 Nicolas Conte，这位 Conte 先生和达芬奇一样传奇。他在入伍之前就是是一个画家，并且对科学和机械很感兴趣。由于制造热气球的技术出色，他还被拿破仑任命为法国埃及远征军的气球军团参谋长。

画家的经历让 Conte 对石墨十分熟悉，他深知法国没有优质石墨矿。所以把石墨压成粉，和黏土混合放进火里烧制，这让石墨芯变得相对坚硬，不那么容易折断。

利用 Conte 的方法，铅笔制造企业在欧洲遍地开花。调整黏土和石墨的比例，可以生产出不同硬度的笔芯，黏土比例越高，硬度越高。这也直接催生了 “HB” 分类法的产生。

Conte 的制笔方法打破了英国的垄断，但奇怪的是法国并没有在铅笔制造上有什么大的作为，反而是德国异军突起。现在看来，相比沉稳务实的德国，浪漫的法国人可能更热爱钻石和黄金吧。

由于殖民地贸易的缘故，美国在还未建国时就已经开始使用铅笔了。

　　▲1729 年美国开国元勋 Benjamin Franklin 就曾在著名的《宾夕法尼亚报》上刊登广告售卖包括铅笔在内的文具

最早在美国工业化生产铅笔的分别是 Joseph Dixon 和 Eberhard Faber。Dixon是美国人，但从姓氏来看他也是德国人的后裔。

Eberhard Faber 则更有趣，他是第一代 Faber 也就是辉柏嘉铅笔创始人的曾孙，来到美国是为了给家族企业采购用来做铅笔杆的雪松木。待了段时间后他发现这里有制造优质铅笔的所有原料，就索性在美国开起了铅笔公司。

随着在独立战争、南北战争、美墨战争中作战的士兵，铅笔从费城到旧金山，被带到全国各地。

战士们需要便宜又好写的铅笔给家里写信，军官们需要铅笔构图或者传递秘密。到 19 世纪末期，美国每天要用掉将近 24 万支铅笔。

▲Joseph Dixon 工厂生产的 Dixon Ticonderoga 经典款黄色铅笔是迄今为止美国最畅销的铅笔之一

George Lucas 第一部《星球大战前传》的剧本就是用它完成。因为钢笔和打字机都不可修改，所以在个人电脑出现之前的的很长一段时间，铅笔是作家们的最爱。

　　▲ 村上春树的笔筒

这支黄色的铅笔只是美国铅笔普及的一个缩影。从进入美国一开始，铅笔就是一个跨阶级的书写工具。

通过铅笔，这个简便而又价格低廉的书写工具，知识和文化在美国畅通无阻。美国作为一个只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国家能有今天的文化成就，铅笔恐怕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贡献吧。

直到 Blackwing 602 的停产，人们才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铅笔老了。

画家和设计师们仍然会用它做图，刚刚学习写字的孩子会用它练字，但铅笔作为日常书写工具的功能已经几近终结。

人们从来都没有想到，从 16 世纪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开始，铅笔便和纸一样，在只有上等人才用得起羊皮纸和羽毛笔的时代里，给了普通人表达的权利。

前不久微软发布了专为设计师们研发的 Surface Stuio，在不远的将来，铅笔的最后一群使用者也会消失。人们终于重新开始使用金属制的触控笔在平板设备上写划，就像最开始罗马人所做的那样。从“铅笔”到铅笔，循环往复。◣

2017年02月17日